逆光經典散文

　　在五月，剛剛開始第二十二年的路程，獨自一人，去尋找一座城的舊痕。沒有人能夠直接看到時間，但是整片天地隨處可見時間的痕跡，盡管如此，我逆光望去，在一片刺目的煞白里，全力搜尋，從過去的時光里，尋覓一絲力量。

　　請給我一點時間，流連光華

　　——記五大道

　　初夏五月，昨夜一場驟雨，洗刷盡空氣里的塵埃，漫步在悠長而又安靜的街道上，一步，一步，仿佛匆匆游走的時光，節奏也緩了。

　　歲月撫摸過的老房子和老街道，送走過舊人，迎來過新生，它們就像扣環，緊緊地扣著人類的生命，捕捉著人類的影子，旁觀著來去匆忙的人潮，將他們的呼吸，深深刻進一磚一瓦里。

　　或許就是因此，漫步在這樣的老街道，透過嫩綠枝葉傾瀉下的日光似乎會變得溫柔一些。

　　很難得的寧靜，風軟軟的，偶爾會遇到散步的老人，緩緩地前行。路很窄，卻又很長，低矮的磚墻上，伏著茂盛的薔薇，粉色和乳白的朵朵，云團樣的綿軟和細膩，用年輕的、光一樣的生命襯托著老舊的木門和新油漆過的庭院燈。偶爾有橘色和乳黃的月季從黑色的欄桿后探出來，用暖暖的顏色，張顯熱烈、張揚和躍動的靈性。沉默的老洋房和亮麗的花朵就像老人和稚孫，那是歲月切不斷的聯系。白色大理石雕刻的天使靜立在灌木的擁抱里，卷曲的頭發，溫順的目光，嘴角帶著一抹嬌嗔，卻不理睬來來和去去的行人過客。

　　半圓的陽臺，露臺的雕花搖椅，窗畔的小花，精致的浮雕，門口的搖鈴，磨圓了棱角的臺階，光滑的扶手，綠意生生的樹植……每一棟洋房都不同，每一扇窗子里都有它的故事，每一條長廊里都有它的悲歡，時光長河，不會去記得，哪怕這場悲歡彌漫了主人的一生，對于歲月，再濃烈的過去，都只屬于過去，淹沒在數以萬計的過去中。沉甸甸的曾經，讓老街默默，風流過，摩擦樹梢，發出輕輕的呻吟。

　　在時光的觥籌交錯中，有的洋房被新主人接手，抹去舊痕，煥然一新，但是，誰又知道，在它的內心深處，在某個角落里，是不是還在懷念著它的青春？它的磚瓦接受新建，它的靈魂卻不容許絲毫扭錯。只有很少的洋房子，被遺忘，因此保持著舊貌，任由時光一點點侵蝕，斑駁了墻壁，狹窄的院子堆積了越來越多的舊物，細長的窗碎了玻璃，它們沉寂在時光里，固執地守護著滿滿的記憶。一家破敗的幼兒園，歪斜的欄桿，寬大的玻璃窗花樣的貼紙失掉了顏色，蒙了厚厚的塵埃，只待雨水沖擊出一道道淚痕，隱約可見屋里的凌亂，可當年的幼童，又有誰還記得這里的歡顏？

　　慢慢地挪著步子，走在路上，鮮亮的樹枝搖曳著，薔薇花香淡淡地飄在空氣里，老洋房沉睡在初夏暖起來的溫度里，燦爛的瑪格麗特和精致的虞美人，為老街絢爛了色彩，我在這里，不合時宜地固執起來，在煥新的老街里，用目光捕捉任何一抹的舊痕，掂量著歲月的重量，幻想著當年的真實的色彩。

　　慢慢地挪著步子，把自己隱藏進溢彩的流光和沉重的歲月里。

　　沉寂的夜鬧區

　　——記意大利風情區

　　夏日的午后，陽光充足，梧桐樹影斑駁，夜晚營業的露天咖啡座和酒吧在明媚的光里熟睡著。

　　巴掌大小的石塊鋪成路，街道兩旁的意大利式餐廳，意風味十足的洋樓，裝潢華麗的餐廳，掛著精致的招牌，用飄逸的字，招徠客人。藤椅和圓桌所在陽傘底下，靜候著夜幕降臨帶來的涼爽的熱鬧。偶爾從餐廳里走出年輕的服務生，在店門口的板子上寫下今晚的菜單，又匆匆躲進店里去了。窗外暗紅色的遮雨棚在風里有節奏地搖著，窗臺的花叢正是燦爛，那花叢隱藏著的窗里會是怎樣的人兒，總是引起少年無限的遐想。街道旁擺放著以文藝復興時期的名畫為摹本的浮雕，著鮮花裝飾起來。六角亭的紀念品店掛著“CLOSE”的牌子，透過玻璃窗可以見到琳瑯的精巧的八音盒和小人偶，還有倚靠在躺椅上大聲打鼾的老板。

　　是午后，這條街道安靜極了，就像《千與千尋》最開始的那部分畫面，這里在午夜才會人聲鼎沸。等到晚上，燈火闌珊了，音響打開了，爵士樂和布魯斯播放起來了，精致的餐點擺上桌了，載歌載舞的人潮涌動起來了……這里，應該是這樣的。我卻在這樣不合時宜的時間來了。

　　然而，在不適宜的時間，會看到某種真實。對比夜里的熱鬧，白天里當真冷清，連夏日的陽光都暖不起來。難道暗夜里的喧囂，才是假面？

　　廣場中央佇立著神的雕像，噴水池激起冰涼的水花，沖擊著熱氣，水聲掩蓋了一切，這條街道屬于暗夜，白日的光太耀眼，藏不住秘密，此時，喧鬧的地方太安靜了，果然會奇怪的。

　　鐘表的指針一點一點挪著，挪著……

　　夜色降臨，華燈初綻，這個城市的夜，終于開始了。

　　羨慕一條河

　　——記海河和解放橋

　　橘紅色的斜陽下，那條河，泛著金色的漣漪，那座橋，在光里閃爍，但是，水不會留戀，它堅定地、毫不遲疑地，流向遠方。

　　夕陽暖了半邊天，映得天空一片暖色，海河兩岸的建筑本就是橘紅色，于是蒙了光暈，更加看不清磚石的棱角。車水馬龍，川流不息，來來往往，在黃昏時分，趕著時間，步履不停。解放橋在光里，銀色的漆白晃晃的，用鋼鐵似的肌肉撐起兩岸的聯系，目光卻投向河水——河水流淌，不會回頭。

　　河川，有它的航道，所以它可以毫不猶豫地往前走。這樣多好啊。風疾一些，水波便激昂一些；風緩一些，水速也不再那么急忙。但是，它有它的方向，這是它永遠也不用擔心的問題。千百年來，在這條河川的兩畔，發生過多少的事情，怎樣的掙扎，又怎樣的歸于安寧，反反，復復。但是，水波粼粼，閃閃爍爍，兩岸的風景固然美好，然而，它絕不會駐足，更不會回首，它的未來，在很遠的遠方，它的步伐，誰也不能阻止，它攜帶著一路走來的記憶，走向它的大海，它的終點。

　　暖暖的和風里，我從不曾這樣羨慕一條河。

　　人類從不缺乏知識和力量，但是又有多少人，在面臨多少選擇時，不知方向。可以堅定不移地往前走，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。

　　河水和時間，都是不可逆轉的，想要回頭，也是不可能的。沒有退路，只能往前走，我在尋覓我的方向，在河水的波瀾里，我看到了一片白色的光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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